父亲癌症复发,除了远程点餐我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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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家中收拾妥当，即将出门的档口，在小区物业群里看到了昆山高速路口突然封闭的消息。不知真假，还是决定出发试试。这一天是3月30号，已在北京待了半个月之久的父医院的通知，预计可以在清明节前入院接受手术治疗。封路的事没有任何的征兆和正式的通知，那天之前昆山也并无任何阳性病例。虽然彼时上海疫情已日趋严重，临近的花桥也已封闭多日，但昆山仍处于正常生活的状态。车子开到距离高速入口两百米的地方，前面已经出现了堵车的情况，卡车沿街停了百米，小车纷纷掉头离开。我知道，流言是真，我们出不去了。至少这一天我们走不了。于是我掉头将车开回。然后直奔小区门口的超市。彼时那里已经人头攒动，结账和买菜的队伍排了很长，超市的购物车和购物篮都不够用了。蔬菜、鲜肉、米面、鸡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减少。超市里其实并不嘈杂，但是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恐慌情绪。那种对于可能到来的，充满了不确定性未来的恐慌。这是疫情三年来，我第一次亲身感受到这种无以名状的情绪，它弥漫在超市的每个角落，写在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上。

保命还是保喉

这是父亲确诊喉癌的第五年。五年医院做了半喉切除手术，保住了说话的能力。医院表示，如果想要保命，只能做全喉切除手术。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我还在深圳出差，第二天改签了机票，一天的时间从南到北跨越几千公里。然后我们做出了去北京的决定。转院到北京的时候费了些许周折，但终究迎来了好的结果。父亲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脖子上有个小洞，插着管子，有血渗出来。苏醒后他在小小的写字板上写下的第一句话是，“我以后还能说话吗？”与很多相同遭遇的人相比他是幸运的。在陪床的那段日子，医院里每天满满的病人和家属，才终于真切地感受到癌症的可怕与残忍。这是北医院之一，放眼全国同样如此。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了解癌症。因为在我看来知道一件事的底层逻辑，譬如“为什么会这样”，如何面对的答案便也在其中。五年生存期。衡量一个肿瘤病人临床治愈的标准之一，是每一个癌症病人和家属都会面临的问题。今医院的回访电话，对方询问了父亲目前的情况，这是他手术治疗之后的第五年。而在那不久，已医院做检查，得到了喉癌复发的结果。医院难以给出准确的治疗方案和情况评估。于是北京似乎再一次成为唯一的选择。3月初的时候，北京的疫情防控还并不算严。与几年前相比，挂号依旧困难重重，但是电子化已经可以解决大部分预约的问题。这一次的检查结果并不好，癌症复发后的发展状况比预想的还要严重。但是在经过医生的会诊后，依旧得到了可以争取尽快手术的结果，这是坏情况下最好的结果。五年之后，依旧是保命和保喉的选择。而这一次，是一个确定的，失去说话能力的结果。对于不同的癌症病人来说，如果仍旧有手术治疗的机会，往往也面临着以失去身体的某个部分或功能，以换取更长久的生存期的抉择。而这或许也仅仅是治疗的开始。

每天我能做的，只是手机点餐

等待入院通知的过程是煎熬的。同时由于疫情的发展，父母不得不提前在北京住满14天，才能满足最基本的入院条件。即便他们是从低风险地区而来，也一遍又一遍地做过核酸。对于我们来说，“能够正常入院做手术就好。”而由于无法确定的入院日期，我也只能等待，计划着手术前几天到北京。我给他们定了离北京前门很近的一家四合院客栈。价格相对平时来说出奇的低，但地理位置极佳。那段时间北京的天气还不错，母亲甚至可以在四合院的院子里打打太极拳。周围的胡同充满着老北京的生活气息，他们走去大栅栏和前门大街，母亲和我说，店铺基本都关着门，“这些做买卖的好难呀，租金一定很贵吧。这么好的地方没法开门营业。整条街也冷冷清清的。”她知道我最近也赋闲在家无法正常工作，便接着安慰我，“你也别着急，会好的。”那段时间父亲和我通话的时间日渐减少，他似乎刻意躲着不愿和我多说话，偶尔的通话总是在他忍不住的咳嗽声中匆忙结束。他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沙哑，母亲说他平时呼吸也变得没那么顺畅，会大口喘气。喉部的肿瘤显然在不断增长。3月底，我们终于等来了或许可以在清明节前入院的消息。于是我和妻子将家中收拾妥当，甚至将冰箱里能吃掉的食物吃光，我们做好了短时间不会回来的准备。因为那个时候昆山已发布了针对外省市返回人员，居家隔离的政策。疫情的发展状况无法预料，父亲的病情亦无法预料。但更加没有预料到的是，走的当日我们被从高速路口劝返。那一天很多居住在昆山但是在苏州或太仓工作的人在下班的路上被拦在刚刚筑起的铁栅栏之外，同样也有一些在昆山工作的人在下班后没法跨城回家。我给母亲打电话说，“我们等等看吧，或许过两天就可以。”但是时至今日，我们仍旧在昆山，甚至活动的区域从城区变成了小区。父亲住院前两日，我几乎可以确定没法在他手术前到北京了，其实这也意味着在未来的某一日，当我终于见到他的时候，他已无法用言语唤我一声，“儿子”。我们之间的最后一通电话，他对我说，“没事，你放心吧，老子死不了。不说了儿子，老爸爱你。”然后他就挂了电话。我握着手机，过了几秒钟便哭了出来。父亲的手术很顺利，全喉切除。这一次喉部的瘘口比上一次大，并且那个口应该会永远伴随着他了。我从网上买了手写板，与他第一次手术后使用的黑板相比，这个有着一键擦除功能的电子产品显然好用得多。而这也将成为他未来与人沟通的主要工具。医院的电子化程度变得更高了，除治疗之外的几乎所有的事项都可在其app上实现。或许是因为疫情的需要加速催生了这样的流程。在疫情期间，医院的app订饭，从住院的一刻起，病人和家属都只能处于病区的封闭管理之中。在app上订餐，成为我和母亲每日交流最多的部分。“医院的菜挺贵的，少给我们订点。”“明天就订蔬菜就行，不用订肉菜，我和你爸也吃不了。”“今天订的菜，我们差点剩下，明天少订些。”“明天给你爸订个菜就行，妈想吃顿方便面。”“明天给你爸多订两个鸡蛋，医生说要补充蛋白质。”“妈和人家买了几袋酸辣粉，明天你就给你爸订个菜，给妈订个馒头就行了。”“水果就别订了，妈不吃。”“…………”“你把账号密码给妈，妈自己订吧，今天让人家帮忙在手机上下载了。”我始终没告诉她app的账号和密码。因为我除了订餐，似乎什么都做不了。或许是我离开家的时候太久了，久到即便在这样的时刻，也无法成为他们可以仰仗的依靠。

下楼核酸，像个健康的文明人

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4月以来，做的第……18次核酸了吧（写下这个数字的时间是4.20）。当然也可能会记错。小区至今还没发现阳性，但每天早晨被楼下呼唤核酸检测的喇叭声叫醒，已经成了生活习惯之一。传说中21天能形成一个习惯，实际上可能并不需要那么久。最近的某些时刻感觉自己像一个没有感情和情绪的行尸，不再觉得愤怒抑或期待。任何的情绪都会被长久的、无休止的“静态管理”所淹没。早晨起床我会趴在阳台的窗前看看，如果核酸的队伍不算很长，便换好衣服、戴上口罩，下楼排队。维持秩序的志愿者已经换了一些人，维持秩序的方式从积极的喊话变成扩音喇叭无休止的复述。即便做核酸的大白被防护服和口罩、面罩包裹，我也能从露出的眼睛和棉签入喉的力度、转圈采集的方式，分辨出这是不是昨天的那批检测人员。排队的人群散发出的情绪从好奇、到习惯、厌烦、燥动，如今已变得麻木。某天我做完核酸听到旁边的两位“安保人员”聊天，“你看，咱们这边核酸检测的秩序多好。我们的工作也好做些。哪怕是有阳性，只要保持这样的秩序就行。”他说话的语气，朝着人群点头的姿势，就像在评价一群温顺的羔羊。他的语气是那么平淡。但那句话却砸在我的心里，将过去二十余天所有停留下来的意义击碎。我只能苦笑着离开，不想把头抬起来，似一个做错事的人。似一个看上去健康的排队做核酸的文明人。写完这些文字的时候，明天继续进行核酸检测的通知又已发在了楼栋群里。我告诉自己，不要试图给眼前的这些事情赋予某种现实的意义。还活着，便已经是命运的恩赐。

樱桃说：

这篇文章不是我写的。它的作者北方，是我的闺蜜沙拉的老公。北方曾经是（其实现在也是）一个体育摄影记者。各种比赛中自行车比赛拍得最多，而且文笔也好，我一直很爱看他写的采访报道。一度比赛密集的时候，沙拉和北方两个人都要扛着相机和器材去拍比赛。自行车比赛摄影是一个不太适合女生的行业。早上四五点起床，吃一个面包就要出发干活；要坐在飞驰的摩托车后座拍同样行进中的运动员；要爬山、涉水、暴晒、受冻……但我说这个行业不太适合女生不是因为以上这些，而是拍比赛的时候甚至没有地方上厕所，男摄影师可以在路边树林就地解决，女生如果来例假了就更麻烦一点。虽然摄影记者赚得不太多，但这些好像从来没让他俩觉得辛苦过，一直过着自给自足有声有色的小日子。任何一个城市里，如果这样年轻、肯吃苦、富有才华的年轻人过得不好，那么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年，甘肃白银越野跑发生事故，体育总局叫停所有赛事好几个月，所有签好合同的比赛全都取消了，北方一下进入了半失业状态。进入年后半年，体育赛事恢复，眼看着一切都要好起来，各地疫情频发，很多赛事又取消了。年年初，沙拉开心地跟我说，今年北方拿下了不少比赛的拍摄。“今年可以好好工作了！”后面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上海疫情爆发，北方和沙拉被封控在昆山的家中，所有比赛工作都泡汤，颗粒无收，天天在家面对面发愁。再后来，北方的爸爸喉癌复发要做手术，他们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带着家中所有的食物开车上了高速，结果被劝返，至今还关在家里。我对北方说，发愁不解决问题，帮我写写稿吧。他说，写什么？我说，就写写生活本身吧，写写疫情之下普通人的生活，小人物的悲欢。记录和讲述本身，就是最有力量的。年的春天，记下来，别忘记。编辑：三月编辑助理：将离最近更新我在梦里冲奶粉，焦虑像潮水一样漫上来，渐渐把我淹没中年夫妻的爱情，就是特殊时刻的肝胆相照开团中浪花朵朵来啦！闭眼入的心动童书+当当大额优惠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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